5月28日，教育心理学家、麦克阿瑟“天才奖”获得者 Angela Duckworth 博士在 2025 年宾夕法尼亚大学教育学院毕业典礼上发表主题演讲，题为《AI 时代未来教育的方向》。本次演讲围绕生成式人工智能的迅猛发展，对教育系统带来的挑战与转型机遇展开深入探讨。她谈及学生独立思维能力的危机与可能性、教师在AI时代的不可替代性、技术工具与认知成长之间的复杂张力，以及如何引导下一代成为主动学习者与技术的审慎驾驭者。
Angela Duckworth 指出，在海量知识随手可得的AI时代，教育者的角色愈发重要。她强调，与AI的关系不应是依赖，而应是一种“教练式共生”；教育的价值，将在帮助学生跨越思维惰性、实现深度认知中进一步凸显。她呼吁未来的教育者要以技术好奇心与AI素养武装自己，同时以“高期待与深关怀”的姿态引导学生，在变革中守护教育的本质。以下是本次演讲实录由新育未来团队整理。毕业生们，上午好。
你们中许多人千里迢迢来到宾大求学，而我却是在附近小镇长大的。我的高中就像电影里常见的那种——有着煤渣砖墙的大型郊区公立学校，周围是广阔的足球场。
虽然我一直是个勤奋的学生，但必须承认自己并不特别热衷学习。
对我来说，学术成就的巅峰就是一张全优的成绩单。
我无法想象会为了消遣而读一本非虚构类书籍，或是熬夜钻研一个与考试无关的复杂概念。
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由于课程安排的巧合，我有幸两次师从同一位英语老师——一次是在高二，另一次则是在高三。我因此得到了双倍的卡尔先生的教诲。
尽管今天在座有许多杰出的教育工作者，我必须说卡尔先生是世界上最棒的老师。多年后，在他退休之际，他的一些往届学生给他写了感谢信。以下便是这些信件的内容。
我的信是这样开头的。
尊敬的卡尔先生：正是在您的课堂上，我爱上了文字。虽然我最终成为了一名社会科学家而非作家，但每当提笔时，我始终铭记着您的教诲。更重要的是，您对写作、思考、教学和生活的热忱，至今仍激励着我。
我仍记得那一刻——当我意识到自己能够透过纸页听见作者的声音时。我也记得自己领悟到，凭借专注、练习与运气，或许我也能写出让他人听见我心声、理解我思想的文字。
在将信件寄给卡尔先生之前，我们互相传阅了彼此的文字。惊人的相似性浮现——每个人都写着他如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他那种好奇心如何具有感染力，以及他不仅看见我们当下的模样，更看见了我们可能成为的样子。
我们写道，在他的课堂上，我们感受到被爱，而正是这份爱，激励我们努力达到他的高期望。当我大学毕业时，我选择放弃医学院，令家人失望。我追随了卡尔先生的足迹。
和你一样，我选择了教育事业。
我的第一份工作是高中教师。每当面临棘手难题时，我都会通过思考”卡尔老师会怎么做？”来寻找方向。
如今，我在想卡尔老师会在毕业典礼上对你们说些什么，尤其是关于教育领域最颠覆性的变革——生成式人工智能。
当AI进入教育现场，我们该如何面对？
卡尔老师最让我钦佩的，是他总能带来惊喜。有次他让我们整节课都站在课桌上，解释说这样能帮助我们从新视角观察习以为常的事物。
为了向他致敬，我想从一个常被忽视的视角来审视人工智能，并直面其复杂性。
让我先向2025届宾大教育研究院的毕业生们提一个简单的问题：
你是否曾担忧，依赖人工智能思考的学生，可能会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如果是的话，请举手。
谢谢—我看到你们许多人都有这样的担忧。
不知您是否注意到我刚才举了手。作为一名研究学生学习动机与成就的心理学家，我感到忧心忡忡。我担心学生们正在把AI当作拐杖来依赖。人类大脑就像肌肉——用进废退，越练越强。
我的研究表明，学习者常常回避那些费力却有效的学习方式。这种担忧普遍存在：认为人工智能弊大于利的K12教育工作者数量是持相反意见者的四倍，三分之二的大学教师认为AI将对学术诚信产生负面影响。
在AI时代，学习者注定会变得愚昧且不诚实吗？在得出如此悲观的结论前，请允许我讲个故事。
AI，不只是工具，也是一位教练
不久前的一个晚上，我遇到了一个棘手的统计学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我确信在座的各位本可以帮我解答，但你们晚上九点半并不在我家客厅里。
我瞥了一眼身为房地产开发商的丈夫，但显然他不会解释多重假设检验中Benjamini-Hochberg校正法的奥妙。于是，我咨询了ChatGPT。
它用两句话就精炼地阐明了概念，既提供了实用操作建议，又点出常见误区。在给出简明总结后，我继续追问，得到的回复详尽、耐心且即时。最后，我还要求它做了个演示示例。
那一刻，我才真正领悟了。我终于理解了一个复杂统计方法的本质、缘由与实施方式。
与ChatGPT的互动仅持续了约10分钟，但这远不止是一个快速解决方案。人工智能让我达到了单凭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理解深度。或许你们中的某些人也有过类似的体验。
我还有第二个问题，希望你们能诚实回答。
使用人工智能是否曾像ChatGPT帮助我那样帮助过你们？
如果AI在某种程度上让你变得更聪明了，哪怕只是一点点，请举手示意。
最新研究表明，人工智能不仅是辅助工具，还能充当教练角色。
我有一位出色的博士生，名叫本·里拉(Ben Lira)。他最近开展了一项研究，旨在探讨使用AI写作辅助工具究竟会提升还是削弱一个人的写作能力。
在Ben的实验中，一组人使用AI助手练习撰写求职信，另一组则独立练习。结果出人意料——使用AI的参与者练习时间更短，但写作能力提升更显著。
为深入研究，本进行了额外实验。他发现AI堪称卓越的写作教练，能提供高质量、个性化的优秀范例演示。
「在我看来，AI具备一种隐藏的教学超能力：通过示范来教导。」在协助本学习的过程中，我观察到ChatGPT能将拙劣的写作改造成优化版本。它总是能精简冗长的句子，删除多余的短语，并重组观点以实现更佳的逻辑流畅性。
你知道吗？
在这个过程中，我自己也成长为一名更优秀的写作者。现在正是合适的时机来分享：关于今天我向各位发表的演讲内容，我曾与多个AI聊天机器人进行过深入交流。
你们中的许多人此刻正礼貌地微笑着，却暗自对毕业典礼演讲者竟用人工智能来撰写讲稿这一想法感到惊骇。
作为问题的提出者和建议的评估者，我毫不为自己的决定感到羞愧。事实上，「我为自己能主动行使选择权、并透明地运用人工智能来促进自我成长而感到自豪。」
宾夕法尼亚大学教育学院的毕业生们，你们面临着一项独特的挑战：要引导学习者将GPT这类工具作为深化思维的催化剂，而非削弱智力发展的拐杖。我敦促你们既要避免技术怀疑主义，也要警惕技术理想主义，而是培养技术好奇心与AI素养——这些品质同样需要你们在学生心中播种。
在AI时代，教师的价值不减反增
这引出了我今天演讲的核心命题。在AI时代，我们面临着一个悖论：尽管学生能随时触达全世界的知识，但他们需要的教师指导不是更少，而是更多。「教师始终是不可替代的存在」——他们促使学生完成艰难却有益的任务，防止AI沦为阻碍能力发展的无意识拐杖；更重要的是，教育者通过线上线下双重渠道，示范着真正的智力参与方式。
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教育的根须虽然苦涩，但果实绝对甘美」
亚里士多德深刻理解这一真理，正如他在老师柏拉图的栽培下大放异彩，而柏拉图又是在自己的老师苏格拉底的启迪下绽放光芒。
几周前学期结束时，我向学生们透露了一个秘密：我传授给他们的所有知识其实都能在网上轻松获取。每篇阅读材料都能在谷歌学术上找到PDF版本，每份作业都藏在某篇博客文章或播客节目里。
得益于科技，包括人工智能，几乎所有你想学习的东西都触手可及。我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因顿悟而睁大。
但我依然坚持着。你们需要我在周二布置阅读作业，周四布置论文。你们需要我把你们聚集在这间教室里，打造一个远离手机和笔记本电脑的避风港，确保我们全心投入交流时不受干扰。你们需要我坚守最高标准，并坚定地宣告：”我知道你们能达到这些要求。”
最后，我想分享两个关于卡尔先生的轶事。某天他走进教室时神采飞扬，坐在讲台边缘与我们每个人目光交汇。刻意停顿营造气氛后，他深吸一口气说道：”图书馆的知识免费开放，但你必须自备容器来装载。“
当我给卡尔先生写感谢信时，我向他提起了那一天。带着他赋予我们的那份无畏，我做了个友善的小改动。
拥有一位真心关怀你的老师确实意义非凡。关于卡尔先生还有段后话：最近我联系了他的儿子扎克——如今也已成为一名教师。我把这篇毕业典礼演讲词电邮给扎克，他转发给了父亲。
昨日，我收到了卡尔先生亲笔的邮件。
看到收件箱里出现他的名字，我激动不已。他会说些什么呢？会感到高兴吗？我屏住呼吸。以下是他写给我、也写给各位的话：
“Angela，感谢你分享宾大教育学院的邮箱地址。你对人工智能的见解尤其令人振奋。 最近我给扎克写了信，谈及他选择成为教师的决定——我表达了自己无比的骄傲与欣慰，再没有比这更高尚的使命了。我始终这么认为。你温暖的赞誉让我深感惭愧，也衷心希望自己能配得上这些话语。谢谢你。谢谢你们所有人。
教学需要勇气，而一两位知己的陪伴弥足珍贵。 请允许我引用自己的话：「同道之情无处不在——我们只需主动拥抱它。愿这个夏天与未来岁月皆蒙福祉。」
谨致谢忱。
毕业生们，感谢你们已经取得的一切成就，以及你们未来为心爱的学生们服务时将实现的一切。你们的学子们也将永远感激你们。谢谢。